《法句譬喻經》卷1〈1 無常品〉:
〈無常品〉第一
(一)昔者天帝釋五德離身,自知命盡,當下生世間,在陶作家受驢胞胎。何謂五德?一者身上光滅,二者頭上華萎,三者不樂本坐,四者腋下汗臭,五者塵土著身。以此五事自知福盡,甚大愁憂。自念三界之中,濟人苦厄唯有佛耳,於是奔馳往到佛所。時佛在耆闍崛山石室中,坐禪入普濟三昧。天帝見佛,稽首作禮伏地,至心三自歸命佛、法、聖眾。未起之間,其命忽盡,[1] 便至陶家驢母腹中作子。時驢自解,走瓦坏間破壞坏器,其主打之,尋時傷胎,其神即還入故身中,五德還備,復為天帝。佛三昧覺,讚言:「善哉天帝!能於殞命之際歸命三尊,罪對已畢,不更勤苦。」
爾時世尊以偈頌曰:
「1. 所行非常,謂興衰法,夫生輒死,此滅為樂。(2) [2]
2. 譬如陶家,埏埴作器,一切要壞,人命亦然。(3)」
帝釋聞偈,知無常之要,達罪福之變,解興衰之本,遵寂滅之行,歡喜奉受得須陀洹道。
(二)昔佛在舍衛國精舍中,為諸天人龍鬼說法。時國王波斯匿大夫人,年過九十,卒得重病,醫藥不差,[3]遂便喪亡。王及國臣如法葬送,遷神墳墓。葬送畢訖,還過佛所,脫服跣韈,前禮佛足。佛命令坐而問之曰:「王所從來衣麤形異,何所施為也?」王稽首曰:「國大夫人年過九十,間得重病,奄便喪亡,遣送靈柩遷葬墳墓,今始來還,過覲聖尊。」佛告王曰:「自古至今大畏有四:生則老枯,病無光澤,死則神去,親屬別離,是謂為四。不與人期,萬物無常,難得久居,一日過去,人命亦然,如五河流晝夜無息,人命駛疾,亦復如是。」
於是世尊即說偈言:
「3. 如河駛流,往而不返,人命如是,逝者不還。(4)」
佛告大王:「世皆有是,無長存者,皆當歸死,無有脫者。往昔國王、諸佛真人、五通仙士,亦皆過去,無能住者,空為悲感以殞軀形。夫為孝子哀愍亡者,為福為德以歸流之,福祐往追,如餉遠人。」
佛說是時,王及群臣莫不歡喜,忘憂除患,諸來一切皆得道迹。
(三)昔佛在羅閱祇竹園中,與諸弟子入城受請,說法畢訖,晡時出城。道逢一人驅大群牛牧還入城,[4]肥飽跳騰,轉相觝觸。於是世尊即說偈言:
「4. 譬人操杖,行牧食牛,老死猶然,亦養命去。(5)
5. 千百非一,族姓男女,貯聚財產,無不衰喪。(6)
6. 生者日夜,命自攻削,壽之消盡,如滎穽水。(7)」[5]
佛到竹林洗足却坐,[6] 阿難即前稽首問言:「世尊!向者道中說此三偈,不審其義?願蒙開化。」佛告阿難:「汝見有人驅牧群牛不?」[7]「唯然,見之。」佛告阿難:「此屠家群牛,本有千頭,屠家[8]日日遣人出城,求好水草養令肥長,擇取肥者日牽殺之。殺之死者過半,而餘者不覺,方相觝觸跳騰鳴吼,傷其無智,故說偈耳。」佛語阿難:「何但此牛?世人亦爾。計於吾我,不知非常,饕餮五欲養育其身,快心極意更相殘賊,無常宿對卒至無期,曚曚不覺,何異於此也?」
時坐中有貪養比丘二百人,聞法自勵,逮六神通,得阿羅漢。眾坐悲喜,為佛作禮。
(四)昔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,為諸弟子說法。時有梵志女,年十四五,端正聰辯,父甚憐愛,卒得重病,即便喪亡,田有熟麥為野火所燒,梵志得此憂惱愁憒,失意恍惚,譬如狂人不能自解。傳聞人說佛為大聖、天人之師,演說經道,忘憂除患。於是梵志往到佛所,作禮長跪白佛言:「素少子息,唯有一女,愛以忘憂,卒得重病,捨我喪亡,天性悼愍,情不自勝。唯願世尊垂神開化,釋我憂結。」佛告梵志:「世有四事,不可得久。何謂為四?一者有常必無常,二者富貴必貧賤,三者合會必別離,四者強健必當死。」
於是世尊即說偈言:
「7. 常者皆盡,高者亦墮,合會有離,生者有死。(8) [9] 」
梵志聞偈心即開解,願作比丘,鬚髮自墮即成比丘,重惟非常得羅漢道。
(五)昔佛在羅閱祇耆闍崛山中。時城內有婬女人,名曰蓮華,姿容端正,國中無雙,大臣子弟莫不尋敬。爾時蓮華善心自生,欲棄世事作比丘尼,即詣山中就到佛所,未至中道有流泉水,蓮華飲水澡手,自見面像容色紅輝、頭髮紺青,形貌方正,挺特無比,心自悔曰:「人生於世形體如此,云何自棄、行作沙門?且當順時,快我私情。」念已便還。
佛知蓮華應當化度,化作一婦人端正絕世,復勝蓮華數千萬倍,尋路逆來。蓮華見之,心甚愛敬,即問化人:「從何所來?夫主、兒子、父兄中外皆在何許?云何獨行而無侍從?」[10]
化人答言:「從城中來,欲還歸家,雖不相識,寧可共還,到泉水上坐息共語不?」蓮華言:「善。」二人相將還到水上,陳意委曲。化人睡來枕蓮華膝眠,須臾之頃忽然命絕,膖脹臭爛,腹潰蟲出,齒落髮墮,肢體解散。
蓮華見之心大驚怖:「云何好人忽便無常?此人尚爾,我豈久存?故當詣佛精進學道。」即至佛所,五體投地,作禮已訖,具以所見向佛說之。
佛告蓮華:「人有四事不可恃怙。何謂為四?一者少壯會當歸老,二者強健會當歸死,三者六親聚歡娛樂,會當別離,四者財寶積聚要當分散。」
於是世尊即說偈言:
「8. 老則色衰,所病自壞,形敗腐朽,命終其然。(14)
9. 是身何用?恒漏臭處,[11]為病所困,有老死患。(15)
10. 嗜欲自恣,非法是增,不見聞變,壽命無常。(16)
11. 非有子恃,亦非父兄,為死所迫,無親可怙。(17)」
蓮華聞法欣然解釋,觀身如化,命不久停,唯有道德泥洹永安,即前白佛願為比丘尼。佛言:「善哉!」頭髮自墮,即成比丘尼,思惟止觀,即得羅漢。諸在坐者聞佛所說,莫不歡喜。
(六)昔佛在王舍城竹園中說法。時有梵志兄弟四人,各得五通,却後七日皆當命盡,自共議言:「五通之力,反覆天地、手捫日月、移山住流,靡所不能,寧當不能避此死對?」一人言:「吾入大海中,[12]上不出現、下不至底,正處其中,無常殺鬼安知我處?」一人言:「吾入須彌山中,還合其表,令無際現,無常殺鬼安知吾處?」一人言:「吾當輕舉隱虛空中,無常殺鬼安知吾處?」一人言:「吾當藏入大市之中,無常殺鬼趣得一人,何必求吾也?」四人議訖,相將辭王:「吾等壽算餘有七日,今欲逃命,冀當得脫,還乃覲省,唯願進德。」於是別去,各到所在。七日期滿,各以命終,猶果熟落。市監白王:「有一梵志卒死市中。」王乃悟曰:「四人避對,一人已死,其餘三人豈得獨免?」王即嚴駕往至佛所,作禮却坐,王白佛言:「近有梵志兄弟四人,各獲五通,自知命盡皆共避之,不審今者皆能得脫不?」[13]
佛告大王:「人有四事,不可得離。何謂為四?一者在中陰中,不得不受生。二者已生,不得不受老。三者已老,不得不受病。四者已病,不得不受死。」
於是世尊即說偈言:
「12. 非空非海中,非入山石間,無有地方所,脫之不受死。(19)
13. 是務是吾作,當作令致是,人為此躁擾,履踐老死憂。(20)
14. 知此能自靜,如是見生盡,比丘厭魔兵,從生死得度。[14] (21)」
王聞佛言歎曰:「善哉!誠如尊教,四人避對一人已死,祿命有分,餘復然矣。」群臣從官莫不信受。」(CBETA, T04, no. 211, p. 575, b19-p. 577, a13)
[1] 「其命忽盡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其命忽出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其命忽盡」。
[2] 「輒」字,《法句經》作「輙」字(CBETA, T04, no. 210, p. 559, a12)。
[3] 「醫藥不差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毉藥望差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醫藥不差」,病癒為「差」。
[4] 「牧還入城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放還入城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牧還入城」。
[5] 「如滎穽水」,《大正藏》作「如[榮-木+巾][雨/井]水」,「宋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如滎穽水」。《一切經音義》「《法句經》音義」卷76:「滎水(烏熒反。小水也,亦流也。經文作穽,非也)。」(CBETA, T54, no. 2128, p. 800, a22)。此處依據《一切經音義》「《法句譬喻經》音義」校改。《一切經音義》卷76:「如瀅瀞水(『瀅』音『縈逈反』。《考聲》:『瀅瀞,水小不流皃也。』…瀅,從水瀅聲。經文作『榮』字,非也。下『情性反』,《韓詩傳》云:『瀞,清也。』《考聲》云『潔也』。《說文》:『無垢也』,從水,靜聲。經作『穽』,陷也,非瀅瀞義也)。」(CBETA, T54, no. 2128, p. 800, b18-19)。
[6] 「竹林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竹林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竹園」。
[7] 「牧」字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放」字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牧」字。
[8] 「屠家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屠兒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屠家」。
[9] 「高者亦墮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高者必墮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高者亦墮」。《法句經》作:「高者亦墮」(CBETA, T04, no. 210, p. 559, a19)。
[10] 「而無侍從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而無將從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而無侍從」。
[11] 「恒漏臭處」,《大正藏》作「洹漏臭處」,《高麗藏》與《磧砂藏》作「恒漏臭處」。《法句經》卷1〈1 無常品〉:「恒漏臭處」(CBETA, T04, no. 210, p. 559, a29)。
[12] 「大海中」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作「大海」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作「大海中」。
[13] 「皆」字,「宋元明藏」與《磧砂藏》無「皆」字,《大正藏》與《高麗藏》有此「皆」字,。
[14] 「知此能自靜」,《法句經》卷1〈1 無常品〉:「知此能自淨(《磧砂藏》與「元明藏」作「靜」字)」(CBETA, T04, no. 210, p. 559, b10)。